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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劇《陌上看花人》觀後
  作者:尹松健
  在“穿越劇”火爆熒屏、大行其道的今天,總導演姚志強先生和導演儲蘭蘭小姐帶領著他們全部由中國戲曲學院八零後和九零後組成的團隊,為北京青年戲劇節和廣大戲迷觀眾奉獻了一部同樣“穿越”的新編京劇——《陌上看花人》。綜觀戲曲史,相比昆曲、越劇等更加“柔美”的劇種而言,受其形成和發展的時代背景與政治因素影響,京劇舞臺上把“才子佳人”的愛情作為主線的“感情戲”並不算多。而《陌上看花人》一劇,在尊重傳統、借鑒傳統的基礎上,運用現代人的視角重新審視劇情,且結合了現代舞美、流行音樂元素,獨具匠心地把一段穿越五百年的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用京劇來演繹,這本身就是一種創新之美。作為2011年北京青年戲劇節的參演劇目,《陌》劇於9月14日、15日在朝陽九劇場上演,引起了廣大新老戲迷觀眾和媒體人士的強烈反響,有媒體評價“該戲運用了‘新京劇’的藝術表現形式,講述了一段具有傳統意蘊和現代意識的凄美愛情故事”。
  作為一名普通觀眾,我有幸現場觀看了首場演出,因為在此之前對此戲並不瞭解,甚至不知道故事的情節、人物、年代,所以是抱著“無知者無畏”的心態,將自己放空了、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完整客觀地來欣賞和感受這部新編京劇的。初觀之,筆者竊以為,此劇有“四美”足以稱道:
  一、簡約之美。
  首先是舞美,該劇的舞臺沒有過分華麗的裝飾、沒有令人繚亂的燈光、也沒有時下許多大製作的新編戲中喜歡使用的實景道具;當然也沒有限於傳統戲中的一桌二椅,而是只在臺上佈置了一組垂直交叉的類似江南園林中石砌牆和月亮門的寫意造型,這組造型除了作為五百年前與後的時空交替隔斷,推動劇情層次遞進外,同時始終提示著觀眾,故事的發生地在江南杭州園林之中——綜觀戲曲史上的才子佳人戲,如《西廂記》、《牡丹亭》、《桃花扇》,甚至到近代的全部《紅鬃烈馬》中的首折《花園贈金》等等,好像古代男女愛情的發生地都要在園林之中,而同樣作為“愛情戲”的《陌上看花人》,舞美設計如此,更能看出導演的匠心獨運。
  再說音樂,也就是唱腔和伴奏。作為一齣新編京劇,《陌上看花人》沒有在本體音樂上刻意變造、矯作花樣,而是根據情節發展和人物感情的需要出發,在恪守傳統板式的前提下進行創新;就連樂隊伴奏也是古樸簡約,並沒有加入繁多的民樂和西方管弦,如蘇小小出場唱的反二黃“縱然是物是人非也難了,縱然是目斷魂消也難拋”一段,讓人乍一聽來感覺耳熟能詳,細細品之,卻又獨具新意,這樣的創新看似簡單,但無論從表現效果還是感染力上,皆可圈可點。
  所以我說近似古樸的,在傳統前提下的創新,更容易達到新編戲“老戲迷能接受,新觀眾喜歡看”的目標,比起好多動輒數百上千萬資金,刻意打造“動人氣勢”的大製作來,顯得更實用,更有效,所謂“簡約而不簡單”意義也許就在於此了。
  二、化用之美。
  第一場中,蘇小小一上場,我便想到了傳統京劇《探陰山》中的柳金嬋,而在儲蘭蘭的轉身亮相之際,我驚喜地發現,其乃“源於柳金嬋,卻高於柳金嬋”,《探陰山》中的柳金嬋是一身素白,而《陌上看花人》的蘇小小(“蘭魂”)卻頭披白紗,身上穿著一件點綴著紅色蘭花圖案的白帔;還有上文提到的蘇小小上場的反二黃唱腔亦是如此;另外,賞雪一場中,蘇小小、阮鬱、丫鬟小翠三人撐傘相扶而行的場景與身段,更不難看出是化用了傳統戲《白蛇傳》中的技巧;再如劇中花神出場手持雉羽,翩翩起舞,更是借鑒了梅蘭芳大師早年代表劇目《西施》中的“羽舞”元素。這種從傳統程式中汲取營養化而用之的手法,我認為是十分值得稱贊並且大力提倡的。
  另據悉,《陌上看花人》由曾獲得過著名音樂人李勛擔綱音樂總監。西皮二黃的唱腔優美毋庸多言,單是那一段段時而徘徊耳畔的伴唱,就足以稱美——大幕拉開伊始
  “朝朝暮暮日月明,
  歲歲年年人不同,
  花開花落似春夢,
  月圓月缺照孤燈。
  生生死死多少恨,
  心心念念舊時情”
  六句優美動聽的伴唱深深吸引了我和在場觀眾——歌詞古樸典雅,旋律清新雅緻,更為難得的是,其雖用流行樂的配器和通俗唱法來表現,卻讓人感到透著濃厚的古典韻味,放在這部京劇中沒有絲毫的突兀之感,而且朗朗上口,便於學唱傳誦,當伴唱響起第二遍時,觀眾席上便已有不少人可以跟著低聲吟唱了,隨著這優美的旋律一次又一次響起,到演出結束時,好多觀眾都是邊哼唱邊退場的,所以,這不得不說是該劇在音樂方面化用與綜合的一個巨大成功。
  此外,《陌》劇還借用了電影和紀錄片的手法,在開場序幕和尾聲之處首尾呼應地製作了動漫片花,那充滿水墨意蘊的動畫,配上古韻空靈的音樂和渾厚大氣的旁白,讓觀者疑似隨著蘇小小來至夢境,穿越到了千百年前的杭州西泠橋畔,自始至終給觀眾營造了足夠的身臨其境的感官享受。
  因此,筆者認為,不論是對傳統藝術營養的汲取化用,還是對兄弟藝術表現手法的合理借鑒,都是新編劇目獲得成功的有力保證。
  三、離奇之美。
  《陌上看花人》劇寫:南宋時期,司馬樨攜妻文秀拜訪岳父母,居西泠。蘭花香引來魂飄五百年的蘇小小。蘇小小認出司馬樨便是自己等待五百年的昔日戀人阮鬱。而司馬樨對前塵往事俱已忘卻。於是,蘇小小給他講述了自己和郎君阮鬱在南朝齊梁年間相遇、相知、相愛卻因小小染病而終,不得長久相依的故事。然見司馬樨與文秀新婚燕爾,蘇小小最終離開。在蘇小小離去之後,司馬樨在文秀的無意之言中頓悟了自己便是五百年前之阮鬱,竟一病不起,隨小小芳魂而去。
  單從劇情簡介上看,此劇就足夠“離奇”了,正所謂“傳奇者,無奇不傳也”,中國戲曲發展至明清時期,“傳奇”劇目占據了主流舞臺,其中的“神怪戲”又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從這個層面來劃分,《陌上看花人》就屬於帶有傳奇色彩的“神怪愛情戲”,這使我不得不自然得用上文提到過的《白蛇傳》與之比較,《白》劇中的白素貞是千年蛇仙,《陌》劇中的蘇小小則是“五百蘭魂”;白素貞修煉千年穿越到宋代尋找他的救命恩人、如意郎君許仙,蘇小小則是五百年間以“蘭花為憑,花香為線”尋找他前世未能長相廝守的戀人(已經是“司馬樨”的“阮鬱”);不同的是,不論後來如何,白素貞順利的找到了單身的許仙,並且與他結婚生子,而蘇小小卻沒有那麼幸福——面對不明就里、不能相認,且已經娶妻、新婚幸福的司馬樨,她只能暗自傷懷,最終不得不在
  “這等待五百年伴隨於我,
  不敢想往日姻緣難再得。
  從不問這等待是對是錯,
  到今日只能當做笑談說。
  只要他來生里美滿快樂,
  終然是不再相識又如何”
  的哀嘆中讓自己這段未了之情再次無果而終,杳然離去……所以,筆者以為,蘇小小的命運更加離奇曲折,更加讓人扼腕。而《陌上看花人》的觀眾就是因為這份離奇曲折的未了情而惋惜、動容,因此增加了全劇的凄美色彩。
  四、共鳴之美。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總有一些事情是不完美的,總有一些現實是無情的,尤其是紛繁的感情糾葛,人世間有多少“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的痴情男兒,有多少“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無奈紅顏?有多少“你到底愛不愛我”的糾結之問,又有多少“相愛的人不能夠在一起”的無緣之嘆?
  恰便似劇中的蘇小小,五百年前,有與阮鬱的無果而終,五百年後,又有與司馬樨的來時已晚、陰陽相隔;再如司馬樨之妻文秀,她始終深愛著自己的丈夫,可新婚燕爾,司馬樨就冷落佳人、情陷“蘭魂”甚至隨蘇小小的“蘭魂”而去,而這一切,文秀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默默地承受……就是這種苦戀悲戚的劇情和缺憾的、不完美的結局,才引起了現代視角下的觀眾、尤其是青年觀眾的強烈情感共鳴,正如《陌上看花人》總導演姚志強先生所說:“該劇結尾採用開放式結局,希望觀眾能從中找尋自己的影子。相愛的兩人最後不一定能在一起,我就是想借助蘇小小的故事來表現當代年輕人在面對愛情、婚姻時的無奈與彷徨。”
  總之,新編京劇《陌上看花人》,是一部傳統而又現代的,似曾相識而又耳目一新的成功的探索性實驗劇目。它運用了京劇藝術固有的程式化表現手法和技術技巧,同時也註重現代戲劇的感染力和思想性的統一與提高;更值得一提的是,《陌》劇在尊重傳統程式的基礎上進行了合理改動和創新——既給了老戲迷過癮與懷舊的感覺,又給了新觀眾接受與喜歡的可能;既給了專業人士評判與創作的標的,又給了廣大觀眾普遍與強烈的共鳴。筆者真心希望,類似的踏踏實實“不折騰”的新戲、好戲層出不窮,此乃戲迷觀眾之大幸!  (原標題:一樣“穿越”別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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